采访时正在播放展览《有情世界》的背景音乐,时而阴郁时而厚重让人共情,这是艺术家陆平原为展览搭配创作的歌曲,“歌词会带有一定叙事感,让我在创作故事时更好地表达。”他的创作视角新鲜,不拘泥于形式,还会给每个作品创作故事,埋下趣味线索。与其说陆平原是艺术家,或许还可称其为说故事的人。
艺术的边界
做艺术这些年,陆平原一直在践行当初学艺术的初衷,不断在拷问自己:传统艺术的边界在哪里?怎样融合时代的新方式?为此他不断地在扩张形式:作品涉及多种媒介,包括文本、装置、影像、绘画等,同时用“故事”这一独特的媒介进行艺术创作,拓宽了艺术作品在现实世界中存在的状态。
他爱在石头上做文章,将故事像碑文一样刻在上面。比如曾专门为CASS雕塑公园创作过灵异短篇故事:《林中留人》,讲述了一个男人在公园迷路,看了很多其实不存在的雕塑作品,却在返程时似乎转眼十年,这就像对艺术的热爱和好奇之心会将人带入一个无人能及的心灵境地,忘却时间。“故事刻在石头上很有意思,这是一个古老的传统,但在科幻小说里未来当所有电子文件全部消失时,人类仿佛不存在般,唯一能记住的就是刻在石头上的事情。”他希望将来人们发现它们时,带着洞穴探险般的心情,进入艺术家用奇幻故事铺陈的情景,有种似真似假的感觉,颇有福尔摩斯般的侦探感。
陆平原还被称之为“当代蒲松龄”,创作的故事涉及鬼魂,脑洞无边甚至有些吊诡的感觉。他曾用故事的形式描述了他在2016年到了曼切斯特一家酒吧,捕获伯爵詹姆斯·斯坦利的鬼魂,装在罐子中让他从此作为一件艺术品存在下去。“如果没有新的故事发生,它就永远封存在瓶子里;如果某天瓶子被打开了,故事可能就会发生改变了。”假若创作太遵循传统,他会觉得想象力不够开阔。此外,他还希望自己做的某些作品能沉淀在A纸或PDF中,像幽灵一样传播,让故事得到延续。
艺术能穿越时空,同样也能不分国界,他喜欢结合中国传统文化,并赐予灵性化创作。曾在余德耀美术馆(由UCCA策划)展出的作品《葫芦》,灵感起源于中国传统神话的生命观,陆平原将米奇的头部造型与葫芦相结合,通过奇特的意象使中西文化相互交融。就连宠物猫咪“薛定谔”也能成为缪斯,故事里陆平原和家中一只黑色母猫产生一段奇妙的关系,之后便生下薛定谔。他将所有生活的切面升格为艺术,在不同的表现形式之间自由跳跃。
《语言玩具- 眼镜午餐》,2021,无酸纸、墨水、丙烯,78.7 x 218.4( 每张)
无界的魅力
对于陆平原来说,与艺术结缘是个自然而然的过程。外公是摄影师,闲暇之余也爱画画,曾用寥寥数笔就把马的臀部轮廓勾勒得惟妙惟肖,给幼年的他留下惊鸿一瞥,这称得上是他今天之所以成为艺术家的启蒙教育。其后,他也开始学绘画,自信比同龄人画得要好,却在大学时意外主修视觉传达专业,“我当时认为油画、雕塑是很传统的艺术,不想做太传统的媒介。”在陆平原成长时期,适逢大量西方文化涌入中国,年轻人被国外电视剧、动画卡通冲击着。“仿佛原本生活在一个相对灰色的世界,突然看到彩色的塑料,产生巨大的情感转变。”陆平原更加坚定地认为,艺术应该是开放的、包容的、没有边界的,应当是一个理想的自由世界的化身。
陆平原在谈论让艺术家亢奋的观念和人文理想时轻柔且明快,坦言“看展是唯一爱好,最大的热情就是做新东西,天秤座就是很自由的”。只不过他谈论自己时内敛含蓄,“我这个人有点腼腆,对谈论自己本身会觉得很勉强。”比起人的名气,他似乎更想让外界知道他的作品,“作品最重要,我希望作品本身能有艺术家的影子。”而他鲜明的特征之一,就是没有边界,恰巧“无界”也是这个时代最主要的特征之一,人与空间没有了界限,人与物之间也没有了界限。
《影子的镜子》,2021,尺寸可变
先观念后形式
作为中国重要的观念艺术家之一,陆平原以他的创意不断超越传统设计的边界。他坦言,“我最开始做观念艺术基本是在现实层面探讨,其后才发现自己的兴趣更多是在超现实的维度,比方说描述鬼魂或者神话。”陆平原这才逐渐尝试把观念变成故事。
陆平原认为,现在很多观念艺术家的作品可能是反映或评判现实,而他创作时一般是先有想法,再考虑用什么形式去展现,结果往往就会把观念艺术带去新语境,变成了超现实作品。他直言,“对于艺术家而言,最大的责任就是在这个时代做出这个时代本身的东西,我觉得可以反映现实,也可以反映他对未来的想象,但是你必须要在艺术本身上有所创新和突破。”正是因此,他的创作总是可以落在不同媒介中,就像那一颗石头,表面只能刻字,也能讲故事,更有未来感。
他最新的作品《看,我是毕加索!-2002-3》,集结了独家开发抽片画芯、赋能声光电、可穿式功能的复合型装置,重构艺术把毕加索绘画变成了大玩具,试图再一次打破艺术世界的边界。拥抱一切形式的陆平原,不依附陈规,不给自己设定界限,自由与艺术的气息由内到外、毫无边界地交织,也恰好印证了他在访问中反复提及的“突破传统,不设边界”的创作理念。
《黑色自然Nature Noir-21801》,2021,丙烯、油画颜料,180 x 220
INTERVIEW With
Lu Pingyuanan
你创作时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是什么?
我曾用故事的形式在曼切斯特一家酒吧捕获了伯爵詹姆斯·斯坦利的鬼魂,装在罐子中。让他从此作为一件艺术品存在下去。这个故事被一位作者写进论文里,说明事件得到更新发展。我通过一个故事就能把鬼困住,因为鬼生活的维度就是故事。如果这个罐子有一天被人打开的话,很有可能这个故事就会发生改变。
作为这个时代的艺术家,需要承担什么责任吗?
你得用你的方式重新定义做什么事是有价值的。单纯好看,就我而言认为它不是很重要。每个时代都有不一样的好看,你现在再去看古典绘画,也许已经不太能接受那种表达方式。就像每个时代的家具审美都在变,100年前的桌子你就觉得不应该放在这里,所以我觉得美一直在变化。对于艺术家来说,每个时代你得有自己的态度去回应美,但并不是一定要表达对社会上某个新闻议题的看法。
你觉得自己跟90年代的艺术家有何异同之处?
因为每代都有不一样的人。不变的是,大家对艺术本身的核心探讨是一样的,你需要用你的所知做出新东西。至于作品的完整性,艺术家心里认为什么时候该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没有一个绝对的标准。就像有的绘画,你看到很多艺术家好像没有画完,其实已经完了,它需要留白,所以没法定义。甚至有时候你结束了,后来觉得还可以继续,就会重新开始。
你会希望通过艺术传递出正能量的情绪给大家吗?
艺术作品不应该有预期,它必须具备什么功能。艺术跟别的东西的区别,就在于它不太具有服务性质,我觉得让别人舒服是经常会发生的事情,可能是你对美有了新的认识,所以你接受这件作品。如果你不接受它,我觉得也很正常,艺术本身就不是在取悦和服务的状态,你看其实很多古典绘画里的内容都是很残酷的。
编辑 杨扬 撰文 Cassie、Carrot 设计 木谷 图片 由艺术家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