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浦路斯向绿色经济和数字化转型,还得祈祷东地中海局势“风平浪静”。
在刚刚过去不久的夏天到过塞浦路斯一游的朋友,在离开后可能对这个东地中海岛国各有不同的念想。
不过,塞浦路斯的西瓜超大巨甜这一点倒是公认的。对当地人来说,西瓜可不仅仅被当作水果,实际上他们甚至把西瓜当饭吃——早餐时端上一盘撒上几块哈罗米奶酪的西瓜坐到窗边,享用这咸甜混搭,既清新可口又营养丰富的美食时,若抬眼间又恰好到处可见阳光明媚,心境也会顿时豁然开朗起来。
只是,切瓜时若将一块西瓜拿到眼前侧看,触目处翠绿的西瓜皮边缘,倒是容易让人联想起那道将塞浦路斯岛分割为南北两部分的“绿线”了,而这又难免会让人心头平添些许复杂滋味。
“绿线”即1974年希族塞人和土族塞人敌对行动的停火线,如今则是联塞部队(UNFICYP,联合国驻塞浦路斯维持和平部队)守卫的缓冲区。
长度达180公里的“绿线”,最窄处仅几米宽,但在其他一些区域则有几公里宽。
在“绿线”上,有时你可以看到用于隔离的油桶和沙袋堆上已顽强又天真地长出一些野草花,它们似乎在无言地提醒驻足观望的人们——48年岁月已流逝了,尼科西亚 (Nicosia)可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尚处分裂状态的首都啊。
尼科西亚为世界上最后一个尚处分裂状态的首都
在北塞浦路斯,尼科西亚的土耳其语别称为Lefkoşa。只是,在国际上北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国并未获土耳其之外的其他任何国家承认。
作为地中海第三大岛,塞浦路斯9251平方公里的面积,比意大利西西里岛和撒丁岛(面积均有2万多平方公里)小得多。
不过,论人口密度塞浦路斯则更高。2022年,塞浦路斯平均每平方公里土地生活着大约135人,全岛人口总计已约达125万,其中占三成土地的北塞浦路斯生活着30多万人,而占近六成土地的南塞浦路斯则有八九十万人栖居。
早在公元前10世纪,就已有人类登陆塞浦路斯岛了,而公元前2000~1000年,希腊人则开始在岛上定居下来并兴建起数个城市。
身为希腊人后裔的希族塞人,对祖先之故国或许多少怀有某种类似“乡愁”的感情吧。毕竟,如今南塞浦路斯人说的仍是希腊语,信奉的也同样是东正教。
就连两国的最高山峰现在用的都是同一个名字——奥林匹斯山,虽然希腊“Olympus”要比塞浦路斯的高出约1000米。
至于希腊神话中爱神阿芙罗狄忒的诞生圣地,据说正是在塞浦路斯西部帕福斯(Paphos)沿海水域。
实际上,塞浦路斯与希腊克里特岛相隔780多公里,距离希腊大陆则更远,有900多公里。
真正跟塞浦路斯近在“咫尺”的国家,其实是土耳其和叙利亚——从土耳其往南航行60多公里,从叙利亚往西走约100公里就到了塞浦路斯了。
从历史来看,统治塞浦路斯时间最长的要数拜占庭帝国(东罗马帝国)了,自公元364年之后的800年,塞浦路斯均在其治下。
12世纪末时,法兰克王国骑士居伊·吕西尼昂(Guy de Lusignan)成为塞浦路斯领主,则拉开了吕西尼昂王朝在当地近300年统治的序幕。
居伊与塞浦路斯的渊源还得从欧洲史上著名的十字军东征说起。
当时,居伊东征到了耶路撒冷后喜获良缘,娶得耶路撒冷公主西比拉(Sibylla of Jerusalem)为妻。
后来,由于西比拉的兄弟及儿子均早逝,她也就继承了王位成为耶路撒冷女王。
西比拉逝世后,居伊本以为可以顺理成章接掌耶路撒冷国王权杖,没想到节外生枝,最后在权力争斗中惜于落败。
当时,耶路撒冷和塞浦路斯同为拜占庭帝国治下领地,于是,输了耶路撒冷的居伊获得塞浦路斯作为补偿。
居伊逝世后,其弟艾默里(Amaury de Lusignan)继位并于1197年称王,成为塞浦路斯史上首位国王。
又过了100多年,来自意大利的热那亚人和威尼斯人在塞浦路斯从事商业贸易并积累起巨大财富和权势。而当他们发生利益冲突并引发争战时,塞浦路斯王权也直接受到冲击。
最终,热那亚人踞守法马古斯塔(Famagusta)地区,并于1382年将其操控的塞浦路斯司厩长(Constable,相当于军队最高指挥官)雅克送上王位,史称雅克一世。
雅克一世之子雅努斯(Janus)继位后发起了对埃及的战争。
当时把控埃及的为马穆鲁克人(the Mamluks)。极为骁勇善战的马穆鲁克人本为库尔德人阿尤布(Ayyubid)王朝奴隶军出身,但势力壮大后发动政变并自立为苏丹,自1250年开始统治埃及和叙利亚长达250多年。
雅努斯对埃及的进攻以惨败告终。而自此役之后,吕西尼昂王朝也就国运日衰了。每年,它都得靠向马穆鲁克人进贡换取苟安。
威尼斯人和热那亚人在塞浦路斯宫廷的角力,则延续至雅克一世曾孙雅克二世的时代。
当雅克二世“错误”迎娶威尼斯贵族卡特琳娜·科纳罗(Caterina Cornaro of Venice)为王后时,威尼斯人终于得以成功扳回一城。
婚后不久,雅克二世就不明不白地身故。1489年,卡特琳娜“别无选择”地放弃继位,宣告了吕尼西昂王朝的终结。
威尼斯人则自此开始了对塞浦路斯长达80多年的掌控。
意大利造船业很发达,而塞浦路斯盛产木材,威尼斯人在当地不但靠木材生意赚得盘满钵满,而且全盘主导了商业贸易。
1517年,奥斯曼帝国击败马穆鲁克人并占领了埃及,塞浦路斯的威尼斯人必须首要打好交道的人,自然也就变成了土耳其人。
其实早在此次胜负的60多年前,奥斯曼帝国在塞浦路斯的势力就已不容忽视。早自1453年起,威尼斯人进贡的对象就已从马穆鲁克人改为奥斯曼帝国了。
本来,威尼斯人大可用金钱常年维护其生意和地位,但到奥斯曼帝国苏丹塞利姆二世(Selim II)当政的时代,他们却因懈怠解决海盗争端而惹来不满和祸事。
海盗说来也是一种“生意”,而祸事的的导火线被点燃则是由于“抢生意”。
当时,威尼斯人支持的海盗抢掠了土耳其船队并杀了土耳其海盗,而这无疑给了塞利姆二世整顿塞浦路斯的“正当理由”。
1571年,奥斯曼帝国大军进逼塞浦路斯,到当年10月初,再也无法抵挡强敌的威尼斯人,只好用重金求和。
奥斯曼帝国对塞浦路斯的统治自此绵延300多年,直至1878年奥斯曼帝国因在与俄罗斯的战争中失利,将塞浦路斯租借给英国以换取后者支持。
1925年,塞浦路斯正式沦为英国殖民地。不过,据说当地希族塞人心之所向的却是归属希腊。
二战之后,希族塞人主张将塞浦路斯并入希腊,而土族塞人则希望将塞浦路斯岛一分为二。双方争执不下之下,塞浦路斯只好继续充当英国、希腊与土耳其三方势力割据之岛。
等到1959年,英国、希腊与土耳其签订了《苏黎世-伦敦协议》之后,塞浦路斯才终于在第二年迎来了独立,并由希族塞人和土族塞人开始共同执政。
只是,短短4年后,两族就爆发了冲突。这一场争斗持续了10年之久,最终才于1974年以一道划分南北的“绿线”换得了和解。
至今,近半个世纪已过去了,塞浦路斯之南北分裂却仍然是个棘手难题。
塞浦路斯岛形状有若漂浮于湛蓝海面的一把吉他。面对“吉他柄及顶部”的土族塞人与“吉他主体”的希族塞人暂且割据为安的局面,塞浦路斯未来要想“奏”响崭新乐章,看来还得始终谨慎地不去撩拨两族恩怨之“弦”了。
撑稳旅游业及金融业两大支柱
独立之后的五六十年间,塞浦路斯的经济结构已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1960年代至1970年代早期,其经济主要依靠出口矿产和农产品;1970年代后期至1980年代早期,其面向出口的制造业也有所发展;1980年代中期,其旅游业及服务业开始起飞。
到2004年,塞浦路斯GDP已达173亿美元。
虽然其南北分裂问题尚未解决,但这一年欧盟已同意向它敞开怀抱。2008年,它还与马耳他一道加入了欧元区。
2011年,塞浦路斯GDP已接近276亿美元。这一年制造业和农林渔业在其GDP中的份额分别减少至17.1%和2.4%,而服务业占比则已升高至80.5%。
到2019年底,新冠疫情暴发对塞浦路斯经济造成了不小冲击,导致其经济在2020年萎缩了5%。
不过,2021年其经济已复苏,GDP增长了5.5%至277亿美元。
2022年因受俄乌冲突影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计其GDP增幅将在2%左右。
俄罗斯人与塞浦路斯人信奉的均是东正教,这在一定程度上对两国的经济文化往来不无影响。
实际上,俄罗斯占了塞浦路斯商品及服务出口总额的16%。俄罗斯受制裁,对塞浦路斯旅游业及专业服务产业的冲击最大。
旅游业为塞浦路斯经济的主要支柱之一。疫情暴发前的2019年,旅游业为其近250亿美元的GDP贡献了22.7%。这一年其入境游客总数则达400多万人。
2019年,前往塞浦路斯旅游度假的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共计约90万人,大约有两成的入境游客来自这两个国家。
今年夏季,由于欧盟禁止了与俄罗斯的直飞商业航班,到塞浦路斯旅游的俄罗斯人已剧减至五六千人。
就入境游客总数而言,塞浦路斯7月与8月两个月都突破了45万人,与去年同期相比均增长了40%以上,不过与2019年同期相比则尚有约10万人的差距。
从1~8月数据来看,入境游客总数接近213万人,已恢复至相当于2019年(273万人)77.7%的水平。
8月的数据显示,该月英国游客多达18.6万人,占比高达41.2%;接下来是以色列游客,有4.3万人,占9.6%;波兰和德客游客则均有2万多人;瑞典、希腊及法国游客则均有1万多人。
今年前 8 个月塞浦路斯入境游客人数总计达 210 多万人
7月和8月为塞浦路斯旅游旺季,一般来说,以往这两个月的俄罗斯游客大概有11万余人(占21%左右)。
如今少了这一重要客源,塞浦路斯只好希望其他各国游客痛快花钱,以尽量弥补旅游业收入缺口了。
至于塞浦路斯金融业,以前人们对它可能有这么一个印象——塞浦路斯是俄罗斯寡头大亨的藏金宝地、避税天堂及洗钱圣地。
毕竟2013年塞浦路斯金融危机时,曾曝出俄罗斯人在当地银行存款高达300亿美元的消息,而塞浦路斯全国所有银行的存款加起来也不过700亿美元左右。
吸取了9年前那场危机的教训,今年2月底俄乌冲突暴发才一个月,塞浦路斯银行系统就火速祭出了应对措施,关停了当地的俄罗斯商业银行(RCB Bank),将不良影响减至最小。
今年5月初,塞浦路斯央行行长埃罗多托(Constantinos Herodotou)在对外讲话中透露称,截至2021年12月,来自俄乌两国的贷款和存款,在塞浦路斯银行贷款和存款总额中的占比分别低至0.8%和4.7%。
他表示,当地唯一受俄乌冲突影响的银行为RCB银行,而塞浦路斯央行已通过及时的交易结构安排,做到在维护储户利益的同时,避免了对公共金融的影响及对银行业其他机构可能造成的负面溢出效应。
此外,他还宣布塞浦路斯央行已开始推行科技转型,逐步尝试将新客户引导流程及银行间客户信息的交换数字化。
该项目将分为4个阶段推行——未来除了引导新客户之环节将数字化,还将推行数字身份(eID),从反洗钱角度出发,若客户数据更新或有账户切换等变化,各参与银行也将互通信息。
从海底连通欧亚的商贸枢纽
实际上,塞浦路斯银行业的数字化试水,仅是塞浦路斯向绿色经济及数字化转型之大潮流的一部分。
据悉,塞浦路斯已获欧盟复苏基金12亿欧元(10.06亿欧元为拨款,2亿欧元为贷款)资金支持,其中40%将用于支持气候变化相关项目,23%将用于促进数字化转型。
今年 3 月底,塞浦路斯总统阿纳斯塔夏季斯 ( 右 ) 会见来访的欧洲央行行长拉加德 ( 左 )
这笔资金共涉及75项投资和58项改革,而欧盟为这些项目确立的时间框架是须于2026年8月之前完成。
在所有项目中,有两个项目备受国际关注——
其一是欧亚高压直流海底电缆(EuroAsia Interconnector)。该电缆全长1208公里,建成之后将连接希腊克里特岛、塞浦路斯和以色列。目前,欧盟各国仅剩塞浦路斯的电网与其他成员国未联网,而该电缆于2025年建成后塞浦路斯电网可联网至欧洲大陆电网。
其二则是连接塞浦路斯与希腊的海底光缆。该光缆将连接塞浦路斯与希腊克里特岛,然后再自该岛连接至规划中的希腊次级光缆网络,这样塞浦路斯就可接入干尼亚、雅典、保加利亚首都索非亚等几个重要互联网交换点。从战略上来说,未来甚至可与欧盟最偏远的成员国实现联网。
塞浦路斯的未来愿景是转型为“欧洲可持续商业贸易中心”,而信息通信科技(ICT)正是能源、交通、旅游、专业服务、公共服务、政府乃至教育等不同领域成功实现转型最重要的驱动力和最必不可少的催化剂。
虽然2021年5G网络才开始部署,但今年5月初塞浦路斯电信公司已骄傲地对外宣布,连皮斯利亚山区最偏远的塞科佩特拉村(Sykopetra)也已实现5G信号覆盖,而该村正是塞浦路斯5G网络部署的最后一站。
这意味着,塞浦路斯已抢先成为欧盟首个实现100%5G网络覆盖率的国家。
若从2021年欧盟数字经济及社会指数(DESI)排行榜来看,塞浦路斯在27国中排第21位,得分为43.5分,虽低于欧盟平均分(50.7分),但高过斯洛伐克、匈牙利、波兰、希腊、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等6国。
2022年欧盟创新记分牌(EIS)上,塞浦路斯则已成功自中等创新国晋身至第二梯队的强大创新国之行列(其他5国为爱尔兰、卢森堡、奥地利、德国及法国)。
其创新绩效为欧盟平均值的106.9%,虽仍低于强大创新国平均值(114.5%),但其创新绩效自2015年至今已跃升了37.9%,倒是远高于欧盟平均升幅(9.9%)。
当然,塞浦路斯地处欧亚非三大洲交汇处且邻近中东地区,其绿色经济及数字化转型战略的推行,尤其是跨境海底光缆及电缆等项目的进展,均少不了一个和平的国际环境。
在2022年国际和平指数(GPI)排行榜上,希腊在全球163个国家中排第53位,塞浦路斯排第67位,但其几个邻国——埃及(第126位)、以色列(第134位)、土耳其(第145位)、叙利亚(第161位)可均不是很“和平”。
看来,塞浦路斯岛这把“吉他”,还得祈祷未来东地中海只奏“和平”之乐,不闻枪炮之音。
撰文—布浩
编辑—L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