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引千万游客之余,克罗地亚更须借绿色&数字化转型良机刺激生产力。
说起故乡在克罗地亚的世界名人,有一个名字可能不得不提,但一提又恐怕会惹起争议,这个名字就是——“特斯拉”(Tesla)。
如今人们听到“Tesla”一名时,或许马上会想到的是一辆电动车,而不是一个人。
就算想起的是一个人,恐怕也是想起全球首富和科技狂人艾隆·马斯克(Elon Musk)吧。
实际上,特斯拉电动车名字的灵感,来自马斯克所尊崇的发明家尼古拉·特斯拉(Nikola Tesla)。
1856年7月10日,尼古拉·特斯拉出生于奥匈帝国克罗地亚利卡山区斯米连村一个塞尔维亚族家庭。
若按如今的疆域来看,这个村庄的确是克罗地亚共和国领地,但特斯拉又恰好是塞族人,实际上他的骨灰至今仍存放在塞尔维亚首都贝尔格莱德的尼古拉·特斯拉博物馆一个金色球体中。
如果只是一介草民,到底是哪国人估计就没人计较了。但像特斯拉这般伟大的发明家,却是含糊不得——说他是“故乡在克罗地亚的塞尔维亚族人”没错,但若说他是克罗地亚人(Croat,克族人),塞尔维亚人估计就会跟你急了。
让人有些感慨的是,别看“特斯拉”电动车助马斯克富冠天下(2022年身家接近2600亿美元),1943年87岁的发明家特斯拉在美国纽约客酒店去世时,可是穷困潦倒。
特斯拉一生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轶事,可能要算他与爱迪生(Thomas Edison)之间的交流电VS.直流电之争了。
100多年前的这场对抗,不仅仅是两位发明家之间的科学分歧,也是西屋电气VS.通用电气的激烈商战。
特斯拉将其交流电机专利授权予西屋电气。但后来西屋电气在商战中陷入财务困境,为回报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西屋电气创始人乔治·威斯汀豪斯(George Westinghouse),特斯拉自愿放弃了其专利版税。
此一“义举”让他在西屋电气财务状况好转之后也无法坐享“金山银山”,而他原本可凭借其发明轻易地晋身亿万富翁之行列。
话说回来,特斯拉人生后面近60年其实是在美国度过的,而提起他的祖国时之所以得小心措词,则还得从过去100多年来世界政局变迁导致的民族恩怨说起了——
1918年奥匈帝国终结之后,克罗地亚随之宣布独立,并与黑山、塞尔维亚、斯洛文尼亚组建了联合王国,该王国于1929年更名为南斯拉夫。
二战时,南斯拉夫遭德国入侵,而克罗地亚则滋生出克族人的纳粹组织乌斯塔沙,对当地的塞族人和犹太人大肆屠戮。
二战结束后,南斯拉夫转变为社会主义联邦,由克罗地亚、黑山、塞尔维亚、斯洛文尼亚、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马其顿6国组成。
在出身克族人家庭的威权领导人铁托将军(Josip Broz Tito)治下的南斯拉夫,维持了30多年的“斯拉夫大家庭”局面,但1980年铁托去世后,其各个成员国想谋求独立的心态就开始逐渐显露出来了。
1991年6月,在弗拉尼奥·图季曼(Franjo Tudjman)为首的民族主义者领导下,克罗地亚率先宣布脱离南斯拉夫。
当斯洛文尼亚、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及马其顿等国也宣布独立之后,1992年南斯拉夫也就全盘分崩离析了。而素来有“欧洲火药库”之称的巴尔干半岛,也就重新陷入了战火之中。
克罗地亚内战持续了4年多,直到1995年12月《代顿和平协定》签定,其境内的克族人和塞族人才算是达成了和解。
和平来之不易,只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才知道和平之可贵。
在2022年卡塔尔足球世界杯赛场上叱咤风云的克罗地亚队当家球星卢卡·莫德里奇(Luka Modric),就对克罗地亚内战记忆犹新。
莫德里奇出生于1985年,1991年内战爆发时他年仅6岁。
战争无疑为他的童年笼罩上了一层阴影——至今他仍不忘当年全家在警笛齐鸣、炸弹轰响及导弹呼啸的声浪中逃往旅馆避难时那种惶惶然,更让他悲痛的是其祖父卢卡也在内战中遇难。
的确,对普通民众而言,战火停息才是国家之幸。
或许,两族和解27年后的今天,克罗地亚会以此为豪——在2022年全球和平指数排行榜上,克罗地亚已高居第15位,跻身全球和平状态最高的前15个国家之列。
在从前南斯拉夫脱离出来的几个国家和地区中,它仅落后于斯洛文尼亚(第7位),但大幅领先于北马其顿(第36位)、黑山(第48位)、塞尔维亚(第52位)、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第58位)、科索沃(第71位)。
若从种族人口动态来看,2011—2021年的10年间,克罗地亚境内的塞族人已自18.7万减少了1/3至12.4万人。
目前,在克罗地亚约400万的总人口中,塞族人占比已低至3%。
相比之下,一个世纪前塞族人占比高达17%,而1991年内战爆发之前,塞族人口占比则为12.2%。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克罗地亚国内塞族人口占比降低,或许对它维持国内和平也不无益处。
亚得里亚海边的“游戏”
和平,对国内经济极为依赖旅游业的克罗地亚来说,简直太重要了。
2021年,克罗地亚国内生产总值(GDP)约为572亿欧元,其中旅游业相关收入达91亿欧元,所占份额高达15.9%(2019年占比高达21%)。
2021年,克罗地亚旅游业从业人员达33万多人,在劳工总人数中占比接近两成;其中酒店和餐馆雇员总计达10.3万人,占比达6.5%。
克罗地亚国土面积仅有5.65万平方公里,其实也就跟中国粤港澳大湾区差不多而已。
在形容克罗地亚国土时,有说状若回旋镖,也有说像新月的。
克罗地亚旅游业占国内经济近两成,图为首都萨格勒布景观
说起来克罗地亚的国土形状之所以这么“不规则”,与15世纪末奥斯曼帝国开始西征欧洲有关。当时,这个东方帝国瞄准的是西方哈布斯堡王朝的基地——奥地利维也纳。
1529年,苏莱曼大帝首次围攻维也纳。只是当时攻城未果,寒冷的冬季又已来临,土耳其大军方才打道回府。
之后的一两百年间,奥斯曼帝国又出师西征,并挺进了数个东南欧国家(涉及如今希腊、阿尔巴尼亚、保加利亚、塞尔维亚及波黑等地)。
到1593年,它已打下了波斯尼亚并开始攻打克罗地亚。不过,在克罗地亚土耳其大军却打了大败仗,进军维也纳的行程也就耽搁了下来。
90年后的1683年,维也纳迎来了奥斯曼帝国的第二次围城。不过幸好守军最终等来了波兰-立陶宛联邦及神圣罗马帝国的救兵,并最终击败了土耳其大军。此役的胜利总算终结了奥斯曼帝国入侵并统治欧洲的野心。
如今从地图上来看,波黑的疆界刚好“突”进到达克罗地亚“回旋镖”内周缘的弯曲角处,这倒是很容易让人想象出几百年前奥斯曼帝国进逼哈布斯堡王朝的“强弩”之势。
1867年,两大帝国在战后重新划定了势力范围,而克罗地亚和波黑正是东西两大阵营对抗的军事前线及缓冲区。
如果“回旋镖”的说法听起来带点军事色彩的话,“新月”的比喻就给人一种更为平和安宁的印象。
在“新月”的亚得里亚海海滨沿线,就分布着克罗地亚最多游客光临的几个地区——
克罗地亚西北角心形的伊斯特里亚半岛(Istria)距离意大利威尼斯也就两三百公里远,去年到此一游的游客多达337万多人,比其他各县都多。
该岛北部市镇波雷奇历史中心的尤弗拉西苏斯大教堂建筑群(Euphrasian Basilica)始建于4世纪初,早在1997年就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遗产名录了。
不管是建筑群古朴中透出神秘庄严的外观,还是内里那些华美精致的马赛克,均能让游客深切感受到拜占庭宗教艺术的魅力。
波雷奇南面的罗维尼( Rovinj)游客甚至更多。这是一个洋溢着意大利风情的城市,其旧城、港口乃至海滩均足以让人流连忘返。
此外,岛上最北角邻近斯洛文尼亚的乌马格(Umag)则是ATP网球世界巡回赛的举办地之一。
南端的普拉(Pula)则是伊斯特里亚最大的市镇,其建于1世纪的罗马圆形竞技场曾数度见证角斗士与困兽搏斗的惨烈,如今则作为全球第六大古竞技场吸引了众多游客。
伊斯特里亚岛之外,去年另外两个县——斯普利特-达尔马提亚(Split-Dalmatia)、滨海和山区县(Primorje-Gorski Kotar)也各有200多万名游客,接下来才是扎达尔县(Zadar)和杜布罗夫尼克-内雷特瓦县(Dubrovnik-Neretva),依次有约130万和接近97万名游客。
位于北部的滨海和山区县,很多人可能没听说过,不过说起里耶卡港(Rijeka,克罗地亚最大港口)不少人应该就早有耳闻了。
实际上,该县正是克罗地亚五百年望族——弗兰科潘家族的大本营。
如果要体味真正地道传统的克罗地亚风情,就不妨踏上“弗兰科潘之路”(The Routes of the Frankopans),对该家族散布于克尔克岛(Krk)、维诺多尔(Vinodol) 和戈尔斯基科塔尔(Gorski Kotar)山区的17座城堡来趟观光之旅。
据悉,今年10月这一旅游路线刚获欧洲可持续文化旅游大奖亚军。
当然,不介意摩肩接踵的游客,或许会选择直奔南部的“亚得里亚海之珠”——杜布罗夫尼克而去了。
尤其是HBO史诗奇幻电视剧《权力的游戏》的广大剧迷们,更是热衷前往杜布罗夫尼克、斯普利特以及西贝尼克(Šibenik)这几个取景地,在当地的古堡、宫殿、城墙、街巷中兴致勃勃地寻找君临城、魁尔斯、奴隶湾弥林、龙母关龙地窖、布拉弗斯铁金库等剧中场景的实地,身临其境地体味并想象《冰与火之歌》的激越壮美。
游客热衷前往杜布罗夫尼克游览《权力的游戏》取景地
对杜布罗夫尼克有了解的朋友都知道,它与克罗地亚大陆被波黑在亚得里亚海唯一的出海口涅姆港(Neum)隔开,这导致以前人们从大陆前往杜城时,不得不在短短十来公里的海岸沿线途中两次出入境。
早自1699年奥斯曼帝国与哈布斯堡王朝及威尼斯签订《卡洛维茨条约》时,涅姆走廊一带就已被拉古萨(Ragusa,杜布罗夫尼克古称)出让予奥斯曼帝国控制的波黑地区。
当时奥斯曼帝国战败,同阵线的拉古萨害怕遭威尼斯报复,于是让出涅姆走廊一带,以借助奥斯曼帝国尚存的余威为自家筑道“防火墙”,却造成了杜城与北面领土此后的长年分隔。
虽然在此后的近300年间,巴尔干半岛政局的动荡让杜城与大陆领土分分合合,但自南斯拉夫解体后又重新陷入分隔。
不过,今年7月26日随着佩列沙茨跨海大桥(Peljesac Bridge)成功通车,杜城与克罗地亚大陆在分融30年后终于喜相连了。
该桥的建造曾遭波黑激烈反对,好不容易才于2007年动工,但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来临又让工程就此搁置。
2013年克罗地亚加入欧盟,获欧盟提供3.57亿欧元(相当于总建造成本的85%)资金后,该项目才得以重新启动,并最终由中国路桥工程公司(CRBC)承建完工。
可想而知,55米高、2.4公里长的佩列沙茨大桥建成通车,杜城9万多名居民该有多么欢欣雀跃。
而在此前的7月12日还传来另一重大消息——欧盟已批准克罗地亚于2023年1月1日加入欧元区。
转型,最缺的是人才
对克罗地亚旅游业来说,加入欧元区的确是个好消息。
此外,欧盟理事会目前已启动关于克罗地亚加入申根区的决策程序,如果明年1月1日克罗地亚能如期加入申根免护照旅行区的话,就更加令旅游业界人士振奋了。
疫情前的2019年,克罗地亚入境游客多达1735万人,而2021年已恢复至1064万人。
2022年其旅游业复苏势头更是强劲,前8个月游客总数已达1500万,旅游业全年收入预计将达113亿欧元,进账估计比2019年(105亿欧元)将高出8亿欧元。
基于对旅游业的乐观预期,今年7月,克罗地亚央行(HNB)估计2022年实际GDP将增长5.5%;而2023年因受全球经济环境不佳的影响,增幅则预计将降至2.7%。
克罗地亚海岸线总长度达6278公里,其中大陆占1880公里,而602个岛屿加起来约占4398公里,其西部亚得里亚海沿岸城市发展旅游业自是得天独厚。
问题是,GDP真正要保持高速增长的话,却不能过度依赖旅游业,而是要解决其人口衰减流失及生产力停滞的难题。
克罗地亚本来就是欧盟中最穷的国家,其人均GDP不到欧盟平均水平的七成,而且其中部及东部经济远为落后于西部沿海,地区发展极不平衡。
首都萨格勒布人均GDP为欧盟平均值的118%,而东部地区却低至欧盟平均值的36%,落差实在太大。
克罗地亚将弃库纳改用欧元,图为克罗地亚财政部长普里莫拉克 ( 左 ) 和欧洲央行行长拉加德 ( 右 )
2013年加入欧盟后,克罗地亚出境移民人数更是远多于入境移民人数。过去9年来,估计已有将近25万人移民至生活更好或机会更多的德国等其他国家。
虽然2017—2019年回归人数逐年上升(每年有约八九千人),2021年则有10622人回归,但出境移民仍多达25950人。
再说,回归的人也多是回到首都及西部沿海城市,而不是穷困的中部及东部。
虽然来自波黑、亚洲、塞尔维亚等国的入境移民各有几千人,但抵消掉出境移民人数后,净迁移人口数为-4512。
作为全球第14大人口收缩最显著的国家,预计克罗地亚到2050年人口将减少至310万人(1991年为490万人)。
在全球绿色&数字化转型的大潮流中,克罗地亚若能在尝试转型的同时缩小其地区经济发展差距自是最好。
目前,它已获90亿欧元的欧盟凝聚政策(Cohesion Policy)基金支持,主要将用于提升能源效率、刺激高质量就业及职业技能培训、帮助中小型企业实现数字化转型及改善地区间的绿色智能交通网络。
在欧盟复苏&恢复基金(RRF)中,它则获拨63亿欧元,其中40.3%将用于应对气候变化,20.4%将用于数字化转型。
从克罗地亚能源结构来看,化石燃料占比尚高达67%(天然气占32%,石油占35%),而电力虽有约2/3来自可再生能源,但又过于依赖水电(40%~60%,视干/湿年而定)。
未来克罗地亚将积极发展风电、太阳能并探索地热能潜力,2030年计划将可再生能源在能源结构中的占比提高至32%。
今年5月,克罗地亚总理普连科维奇(Andrej Plenković)还表示要打造亚得里亚海北部能源枢纽,看来克罗地亚计划成为中欧能源进口的重要中转站。
2022年欧盟数字经济与社会指数(DESI)排行榜上,克罗地亚在27国中排第21位,47.5分的得分低于欧盟平均分(52.3)。
未来它将首先聚焦其公共服务的数字化转型,逐步改善农村地区的互联网接入状况,并积极培养信息通信技术(ICT)专业人才。
毕竟,旅游业再怎么红火,也不能怠慢了绿色转型;千万游客的消费力再怎么强,也未必强得过十万科技人才的生产力。
撰文—布浩
编辑—L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