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口业务蓬勃发展的同时,乌拉圭能否把握好南美经济最新变数?
对不少中国人来说,1.8万多公里之遥的南美小国乌拉圭,最容易让人联想到的是路易斯·苏亚雷斯(Luis Suárez)和埃丁森·卡瓦尼(Edinson Cavani)等足球巨星吧?
说起来,苏亚雷斯和卡瓦尼在南非世界杯上大放光彩竟已是13年前的事,而在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上,这两员老将无法带领乌拉圭国家队杀进16强,则让人大叹英雄迟暮。
苏亚雷斯和卡瓦尼的故乡均在乌拉圭西北部小城萨尔托。
而继这“双子星”之后,乌拉圭足坛目前风头最强劲的新星——才25岁身价就已高达1亿欧元,在西甲皇家马德里俱乐部踢球的费德里科·巴尔韦德(Federico Valverde),则来自乌拉圭首都蒙得维的亚(Montevideo)。
蒙得维的亚名字据说源自葡萄牙语“Monte vide eu”,意思是“我看见一座山”;另有一说称其名来自西班牙人在地图上对其位置的标注“Monte VI De Este a Oeste”,意为“从东往西的第6座山”;到底哪种说法正确就难说了。
不过,历史上的乌拉圭的确是葡萄牙与西班牙两国百年争夺的殖民地。
早在16世纪初,欧洲探险家就曾抵达乌拉圭,当时在这里生活的尚是查鲁亚等印第安土著民族。
葡萄牙人先是在巴西建立了殖民地,100多年后的1680年,则往西到了拉普拉塔河(Rio de la Plata)东岸兴建了科洛尼亚-德萨克拉门托(Colonia del Sacramento,下简称“科洛尼亚”)。
拉普拉塔河西岸,距离科洛尼亚不过50多公里处,就是如今的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Buenos Aires)了。
290公里长的拉普拉塔河其实是河口湾,源头处宽度仅2公里,但到河口部位宽度接近220公里,乃如今乌拉圭与阿根廷两国间的天然国界。
不过,当时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尚是西班牙在南美洲的拉普拉塔总督辖区的一部分。
葡萄牙和西班牙为最早开始海外殖民的欧洲强国。葡萄牙更早赢得海上霸权,但西班牙“天主教双王”——阿拉贡国王斐迪南二世和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一世联姻并统一了全国,西班牙日渐强大之后也开始放眼海外与葡萄牙争夺殖民势力范围。
为探索海外殖民地,两国船队于海上航行时冲突日增。为解决这一问题,在当时的教皇主持下,“双王”于1494年与葡萄牙国王约翰二世签订了《托德西拉斯条约》(Treaty of Tordesillas),以划定两国的殖民分界线。
这条又被称为“教皇子午线”的分界线,经双方多次谈判及调整后,最终以自南北两极连接至非洲佛得角群岛以西370里格(1里格约合5556米)处来划分,葡萄牙可在该线以东,西班牙则可在该线以西寻找各自的殖民地。
180多年后,葡萄牙人西进兴建科洛尼亚,为的是打造堪与布宜诺斯艾利斯竞争的河港,对岸的西班牙人自然不会坐视强敌隔河窥伺而不管,于是宣称葡萄牙此举违反了《托德西拉斯条约》划定的分界线,双方的正式角力也就此拉开了序幕。
1724年,西班牙人在争斗中占了上风,成功把葡萄牙人赶出当地。两年后,为防御葡萄牙人再来“玩过界”,西班牙人在科洛尼亚往东约160多公里,拉普拉塔河口湾的东北河口沿岸处,兴建起新城及港口蒙得维的亚。
乌拉圭有“南美瑞士 ”美称,图为首都蒙得维的亚景观
19世纪初,随着西班牙帝国内部动荡,国力强盛的英国开始介入海外霸权争夺战,再加上启蒙运动的影响开始传入南美洲,阿根廷和乌拉圭当地民众的独立情绪也日益高涨,先是阿根廷独立战争于1810年打响,紧接着1811年乌拉圭则在何塞·赫瓦西奥·阿蒂加斯(Jose Gervasio Artigas,后被尊为“乌拉圭国父”)带领下也闹起了革命。
阿根廷于1816年7月9日宣布脱离西班牙独立,而乌拉圭人虽在阿蒂加斯领导下于1815年控制了全境并脱离西班牙,不料第二年就遭巴西的葡萄牙人入侵。这仗一打就又是4年,而1820年阿蒂加斯战败后,乌拉圭也就为巴西所吞并。
乌拉圭真正宣称独立则是5年后的事了——1825年,33名东岸志士从阿根廷回国并发动起义,在阿根廷军队的助力下成功收复了蒙得维的亚,并与阿根廷建立起联盟。
值得一提的是,自19世纪初开始,大英帝国的影响力其实就已渗透至这一地区。
1828年,在英国这位大靠山的支持下,乌拉圭宣布脱离与阿根廷的联盟,成为独立主权国家。
尽管巴西对乌拉圭尚不死心,阿根廷对它也不无盘算,也只好认同其独立地位,接受这个小国成为巴阿两大国间的缓冲区这一新格局。
“南美瑞士”的强弱项
如今从地图来看,乌拉圭就像是巴西和阿根廷两国间一块类似三角形的小“楔子”。
就国土面积而言,辽阔的巴西达850多万平方公里,约相当于47个乌拉圭,而阿根廷则接近280万公里,约相当于15.3个乌拉圭。
就人口总数而言,庞大的巴西多达2.15亿人,为乌拉圭的63倍,而阿根廷亦有4560多万人,为乌拉圭的13倍多。
而乌拉圭国土面积不过17.62万平方公里(略小于中国广东省),人口仅有340多万(比中山市、肇庆市还少)。
至于国内生产总值(GDP),2021年乌拉圭为593亿美元,而巴西(1.61万亿美元)和阿根廷(4872亿美元)则分别是乌拉圭的约27倍和8倍多。
不过,论人均GDP,乌拉圭却高达1.73万美元,远超巴西(7500多美元)和阿根廷(1.06万美元)。
按世界银行2022年7月最近一次更新的标准来看,巴西和阿根廷为中等偏上收入国家(人均GNI达4256~13205美元),而乌拉圭属高收入国家(人均GNI>13205美元),为南美仅有的两个高收入国家之一(另一个为智利)。
而且,乌拉圭人口六成属中产阶级,2020年其贫困率低至7.33%(按每日生活支出低于6.9美元计算),几乎没有极端贫困人口,是南美收入不平等水平最低的国家。
巴西却素来被认为是世界上最不平等的国家之一。2020年其贫困率为18.99%,2021年估计为28.4%。就财富集中度而言,其最富有的10%人口却掌控了全国近八成的财富。今年1月1日,时隔12年后第三次出任总统的卢拉在国会演说中就如此说道:“我继承的是一个被毁坏的国家,前政府掏空了资源。”
阿根廷2020年(城市)人口贫困率则为14.35%,600万人每日生活支出低于6.9美元。
作为和平国家,乌拉圭的表现亦远胜巴西和阿根廷。这3个国家在联合国2022年全球和平指数(GPI)排行榜上排名的先后或许足以作为参考——
乌拉圭在全球163个上榜国家中排第46位(1.795分),为排名最前的南美国家,也是南美唯一进入全球前50名的国家,甚至居智利(第55位,1.84分)之前;而阿根廷则排至第69位(1.911分);巴西则排至第130位(2.465分)。
须特别指出的是,作为南美最领先的两个国家,乌拉圭和智利2022年的排名分别下滑了4位和6位。
乌拉圭的得分甚至是自2008年该指数推出以来最低的一年,原因则是其国内示威活动、监禁率及军事支出在GDP中占比均增多,而在联合国维和资金一项的得分甚至下跌了49%之多。
说起南美各国政经社会环境的稳定性,也不妨参照美国和平基金会(The Fund for Peace)2022年脆弱国家指数排行榜(FSI,排名愈前愈脆弱)——
在这个覆盖全球179个国家的榜单中,巴西(第71位)、阿根廷(第138位)和智利(第144位)均排在乌拉圭(第157位)之前,看来是国家愈小愈耐“磕碰”了。
当然,论在和平指数和脆弱指数方面的表现,素来有“南美瑞士”之美称的乌拉圭,比起欧洲瑞士及“亚洲瑞士”新加坡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在GPI榜上,新加坡高居第9位,瑞士则排第11位;而在FSI榜上,新加坡排第165位,瑞士则排第174位。
新加坡被称为“亚洲瑞士”是近三四十年的事,乌拉圭却早在100多年前就已被誉为“南美瑞士”了。
20世纪初,何塞·巴特列·奥多涅斯(Jose Batlle y Ordóñez)两番出任乌拉圭总统,在其任期间于政治、经济及社会等各个领域启动了大规模改革并取得多项建设性成果,当时乌拉圭政府开始构建并提供各种社会福利,在南美国家堪称史无前例。于是,一时间国际社会无不对乌拉圭刮目相看,视之为“南美瑞士”,而奥多涅斯也因其杰出成就被尊称为“现代乌拉圭之父”。
其实早在此之前的19世纪中后期,乌拉圭的经济就开始走向繁荣了。英国在1860—1911年的50多年间到乌拉圭修建了广阔的铁路网络,且其国内蓬勃发展的纺织业对乌拉圭羊毛进口需求也非常畅旺,无异于为当时乌拉圭经济发展注入了“强心针”。
到20世纪初,随着肉类冷冻技术的提升以及航运能力的发展,乌拉圭的牛肉得以出口至欧美市场之后,其牛肉产业及养牛业更是突飞猛进。
当畜牧业丰厚的获利足以“反哺”乌拉圭的福利社会模式之时,“南美瑞士”的确不是浪得虚名。
不过1930年代全球经济大萧条拉开序幕之后,乌拉圭的牛肉出口业务也初次遭遇“寒流”,而且当时其畜牧业其实也已因土地所能承担产能的局限而逐渐走到了发展瓶颈。
作为对大萧条的回应,乌拉圭开始提出发展进口替代工业以创造就业,但在高关税壁垒保护下成长起来的工业在出口市场并没有竞争力,而其国内市场规模又太小,因此工业在一开始20年走势貌似喜人,1940年代时在GDP中占比甚至还超越了畜牧业,但此后就明显后劲不足了,最终也是未能成气候。
到1950年代时,在畜牧业和工业生产双双停滞的重压下,乌拉圭开始陷入经济危机,而且这危机一拖就是20多年。
1973年军事政权开始上台并执掌乌拉圭政权长达12年,这期间军政府的确通过重新发展出口使经济走出了停滞,但也因忙于应付通胀且急着推进金融自由化改革导致经济动荡,在经济结构化改革方面更是基本上无甚成就可言。
有待商议的贸易“中转站”
1985年,乌拉圭终于重新迎来民选政府,胡里奥·马里亚·桑吉内蒂(Julio María Sanguinetti)当选为总统。
在过去38年当中,先后掌舵乌拉圭的共有6位总统。
1988年2月桑吉内蒂首个总统任期间,乌拉圭与中国建立了外交关系。
2018年10月,巴斯克斯总统的第2个任期间,乌拉圭还正式加入了中国“一带一路”倡议。
乌拉圭经济至今依赖畜牧业,中国乃乌拉圭牛肉进口大国
2020年5月,拉卡列·波乌总统任期间,乌拉圭则成为中国牵头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的成员,并很快获得贷款用于抗疫。
自2001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以来,过去20多年间乌拉圭对中国市场的出口更是增长了数十倍,2001年尚只有1.04亿美元,到2021年已高达32.7亿美元。其中牛肉占了四成半,将近15亿美元。
目前,中国已是乌拉圭最大的贸易伙伴,在其出口总额中占比接近三成。
2022年12月底以来,乌拉圭将单边与中国签定自由贸易协议的消息,更是在国际社会一石激起千层浪。
乌拉圭为南方共同市场(Mercosur,简称“南共市”)4个成员国之一,其他3国为巴西、阿根廷和巴拉圭。1991年南共市创立时以贸易保护为出发点推行对外共同关税。
巴西总统卢拉表示:“尽管巴西实际上是中国的主要贸易伙伴,我们还是希望南共市能与中国朋友集体商讨出一个协议。向商业世界尽可能敞开大门很重要。关于创新、开放,我们完全达成了共识。我们需要做什么才能让南共市现代化?我们想先与技术人员、各位部长,最后与各位总统在桌边坐下来谈谈,就什么是需要更新的一起做些更新。”
至于与欧盟自2019年搁置至今的自由贸易协定,他则表示双方必须“加强讨论以尽快签约”。
面对南共市盟国的“暂缓”态度,乌拉圭总统拉卡列说:“乌拉圭需要有也的确有野心要向世界敞开大门。当然,若我们必须集体行动的话,就好得多了。这样在谈判时我们就更加有实力。”
到底,未来乌拉圭能否先行扮演中国与南美各国贸易的“前门”或“中转站”角色尚待观察。
为吸引外商直接投资(FDI),乌拉圭过去数年来还兴建了多达12个自贸区,通过提供友好的税收环境吸引了纸浆厂、饮料装瓶厂、私营银行、呼叫中心、地区配送中心等一众机构进驻。
其中,芬兰纸业巨头芬欧汇川(UPM)2019年7月拍板投资30亿美元,在乌拉圭中部Paso de los Toros地区兴建年产能高达210万吨的纸浆厂,11间大型库房等配套设施以及蒙得维的亚港的纸浆码头,则堪称是乌拉圭迄今引来的最大型投资项目。
芬兰纸业巨头芬欧汇川在乌拉圭投资30亿美元,图为乌拉圭总统拉卡列 ( 中 ) 与其董事会主席瓦尔鲁斯 ( 左 ) 为蒙得维的亚纸浆码头落成剪彩
据悉,过去3年以来,共有2万人参与了该项目的各项建设。目前该项目已接近收尾阶段,估计将于2023年第一季度快结束时全部完工并投产。
2023年1月份,乌拉圭8.52亿美元的出口额当中,纸浆就占了1.68亿美元,接下来才是牛肉(1.31亿美元)及奶制品、鸡蛋、大米等食品。
多年以来,农业为乌拉圭经济发展的最强劲引擎,至今肉类及奶制品等农产品在其出口中占比尚高达八成。
为避免过于依赖农业,乌拉圭政府正积极探索经济多元化的可能。
在绿色能源领域,乌拉圭目前已有98%电力来自可再生能源,用水电、生物质能、太阳能及50家风电场取代了化石燃料。
未来它还将发展绿氢产业,其路线图设定的目标则是到2040年创造3.4万个就业岗位,并实现21亿美元的绿氢出口额。
其南部著名的埃斯特角(Punta del Este),则是不少阿根廷人热衷前往的度假胜地,当地昂贵的的酒店、餐馆、赌场及夜总会等时尚消费场所,可是为乌拉圭赚了不少旅游业收入。
疫情期间,埃斯特角还吸引了不少远程工作者到此置业和生活。拜其“磁力”所赐,过去3年当地的房地产很是兴旺,估计吸引了60亿美元的新投资。
影视业也是乌拉圭政府积极鼓励发展的一个领域,通过返还部分在当地的支出及免除增值税等优惠政策,它力促打造影视业生态系统,期望乌拉圭能转变为南美影视业枢纽。
说起近两年乌拉圭值得关注的本土数字科技新创企业,则要首推金融科技公司dLocal了。该公司已于2021年6月于美国成功IPO,而截至2023年1月30日其市值约为48亿美元。
跨国科技巨头方面也不乏进驻乌拉圭试水的。比如说,微软就于2022年7月到蒙得维的亚设立了它在拉丁美洲的第一家人工智能及物联网实验室,这是它继上海及慕尼黑之后在美国海外设立的第三家。
2023年,乌拉圭GDP被估计将增长3%,为拉丁美洲各国平均预期增幅的两倍。
国际货币基组织(IMF)认为,未来几年乌拉圭必须在关键领域进行结构化改革方能保持增长。具体改革措施则包括提升劳工市场灵活度,推进国有企业改革以提高效率和竞争力,改进教育,投资数字化转型和绿色能源等。
据说乌拉圭的名字源自南美原住民印第安人的瓜拉尼语,“Uru”为一种彩色小鸟,而“Uruguay”全名意为“彩色鸟栖息之河”。
2023年1月底,巴西和阿根廷宣布开始筹备设立共同货币“苏尔(SUR)”,让不少重量级经济学人大呼疯狂或大感惊诧。
如果南美经济局面有如动荡多变的激流的话,乌拉圭这一“彩色鸟栖息之河”又应如何找准定位,才能求得安稳的发展?
撰文—布浩
编辑—LIN